「我沒有爸爸了,為什麼他們叫我不能哭?」小妹聲嘶力竭的大吼,眼神既憤怒又哀傷,我只能抱著她流淚,然後跟她說:「你想哭就哭,別管他們。」
回頭一望,媽媽的眼神是空洞的,好像這世界的黑暗全部都跑到她眼中,好孤單、好害怕,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如此無助。二妹的眼眶泛紅,但因為那身灰袍,她的情緒表達也只能到這吧?
而我?我喘不過氣,即便早知道結果會是如此,即使我幫自己心理建設了好久,我還是喘不過氣,好像下一秒我就能體會到爸爸的感受,好想下一秒就去到他身邊,跟他說:「嘿,我也來了,你看,我們都會來這嘛。」
眼前來來去去的親友,好像都跟我沒關係。他們或開心或傷心地訴說著那些過去,我只是盯著他們的雙眼,試圖拼湊一些關於爸爸的想像。然後想著,以前在翻譯國際新聞時,偶爾出現什麼死亡多日後突然甦醒的外電消息,當時只覺得是奇談,如今卻希望是奇蹟能降臨在我家。
從爸爸確診罹癌後,我就開始留頭髮,猜想也許哪天可以派上用場。髮型師是個跟我二妹長很像的人,連我爸媽都說很像,是她建議我開始留長頭髮、不染不燙,30公分就能捐了。終於我頭髮又留長了,就像我小學時候一樣的長髮,長長的、沒什麼層次、棕紅色。但我早就不是小學生,我怎麼能天真的以為歲月依然?
「姑姑,你不要擔心啦,現在醫學很進步,而且你身體狀況又比我爸好,好好配合醫生的治療、放寬心、多吃點、多出去走走,你一定會愈來愈好的!」去年6月我才對姑姑講了這段話,今年6月她就走了。我都還記得那天到她家,廚房飄來的那股紅燒肉的香味,瀰漫在整棟樓間,就好像姑丈跟我爸都在客廳聊天,等著她燉好那道菜一樣。
但其實他們都在天堂等她了。假設真的有那個地方。
「你有什麼宗教信仰嗎?」這句話這些年來,我被好多人問過。醫師、老師、牧師、法師、修女都問過我......我有什麼宗教信仰嗎?到現在我還是答不出來。我覺得人死了就死了,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剩下就是別人的事了,你也管不著了。
前兩周知道姑姑過世後,我就把頭髮剪掉,捐出去了。希望能幫助到一些什麼,或者至少幫助自己的脆弱心靈一分一毫。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從16歲那年我問自己,到現在還是想不清。本以為看過了更多的死別,我就可以更接近答案,我就懂得什麼是節哀。但顯然,這件事不是這麼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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