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5

(轉)教育的七個黑洞





此文為法國思想家埃德加‧莫蘭,應邀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撰寫的一份建議書,名為《未來教育所需的七個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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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七個黑洞
文/埃德加•莫蘭 譯/陳力川

據我觀察,在知識的教學中,有七個黑洞,也就是說七個基本問題,它們或是被肢解,或是不為人知。在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中皆如是。

第一個黑洞是知識的問題被忽略。這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教育的目的正是提供和灌輸知識。問題是,教育提供知識,但是從來不教授什麼是知識。當然,知識不只是一個哲學家和認識論學者研究的問題,所有的知識都含有謬誤和錯覺。笛卡爾就說過,謬誤的特性是不認為自己是謬誤,要辨別錯誤就必須具備相應的能力。

因此,教授知識的問題就是要對謬誤和錯覺的根源保持警惕和注意。沙農的資訊最低限度理論告訴我們,所有資訊的傳播都有擾亂視聽、引發爭議、傳播謠言,歪曲事實的危險。當然,存在一些改正的辦法,但是資訊不等同於知識。甚至可以這樣說,把資訊匯總並不足以獲得知識。所以我們的問題就是謬誤的問題。當然,在生命世界,在動物世界,在獵物和獵手的世界,認識活動就是企圖引誘獵物犯錯誤,以便將它吞噬的過程。因此自然界中也存在錯誤的問題。但對人類說來,這個問題提出的層次更高,因為人類有思想,有幻想,而凡是有思想,有幻想的地方,就有產生錯覺的可能。知識的問題可以讓我們將哲學和今天我們稱之為認識論的科學結合起來。

哲學的關鍵問題之一是思考知識的性質。十八世紀末期的哲學家康得曾強調:我們自認為認識物質,但要知道這個認識對不對,首先要認識自己。在康得看來,人的精神將自己的結構和範疇強加於外部世界,據此,它對現象產生了一種感知力。今天,大腦的科學以其特有的方式證實了這一想法:感官受到刺激。例如光子使眼睛受到光亮的刺激,立即被一種二進位的語言譯成電碼,通過視覺神經傳達到大腦,大腦經過無數次處理產生了一種感知力。這意味著什麼呢?人的大腦顱骨當中,從來不直接與外部世界交流,而是通過感官間接與外部世界聯繫。也就是說,所有最基本的知識都同時在翻譯和重建。然而所有的翻譯都有犯錯的風險,義大利人就說:traduttore-traditore(翻譯即背叛)。正如我們也知道有一部分光亮,例如紅外線紫外線,都是我們的眼睛看不到的。因此,自以為是的認識是不夠的,必須真正知道這個知識是否確切。這意味著教育應該重視錯誤的根源,無論是個人的,文化的,歷史的,還是範例的。

先說個人根源。首先,在幻覺和感覺之間沒有本質的區別。也就是說,如果我存在一個幻覺,我就認為這是現實。只有當他人談起我的幻覺,才可能使我幡然醒悟。換句話說,為了我們的認識準確無誤,我們永遠需要與他人交流。當我們閱讀一篇文章,我們的眼睛跳過大量的字母,幾乎是幻覺般地重建整體。也就是說,大腦在與讀物合作。我可以再舉一個可能讓你們覺得粗俗的例子,是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真實的事情。我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忽然想方便一下,這是上了點年紀的人經常遇到的事。這時候,我看到一家我很熟悉的商店的招牌,上面寫著:"小便處"(urinoirs)。我真是又驚又喜,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燈具"(luminaires)。很明顯,開始看到的是出自我的想像。

在錯誤的個人根源之中,有一種被盎格魯•撒克遜人稱作 self deception (自我欺騙),即對自己說謊。self deception有好幾種形式:我們的大腦無意識地對我們的回憶和記憶重新加工,我們選擇對我們有利的事實,排除我們不喜歡的事實。我們以自我中心的方式重建過去,之後,這個自我暗示使我們忘卻了自己的缺點,而將所有的罪惡都歸咎於他人。因此,錯誤就在我們身上。

我認為早期教育就應該引用許多具體的例子向孩子和學生指出錯誤的可能性,而且還應該教他們學會正視自己。什麼可以幫助我們與self deception做鬥爭呢,是反省,最好是自我批評式的反省。在此我們永遠需要別人的幫助。我們必須重新找到那個被遺忘的做法,它曾經通過蒙田和普魯斯特表現過它的美德,也就是研究自己精神複雜性的能力,因為每個人的精神都是複雜的。

在文化方面,尤其是在僵化的社會裏,有一些觀念被當作不可辯駁的事實強加於人,這些觀念在人的童年就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銘刻(imprinting)在人的頭腦中所幸的是,即使在教條得極其可怕的社會,多樣性也總能產生出幾個倔強的、不信邪的人。但是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烙印是異常深刻的,加上社會強加的標準化措施,使所有持反對意見的人都遭到排斥,有時甚至在肉體上被消滅。我們知道在科學的初始階段,伽俐略被迫做過自我批評,布魯諾在羅馬遭火刑。當然,我們現在處於多元文化的時代。科學活動本身具有自我控制的手段,哪怕僅僅是通過辯論,說理。還有這樣一個事實:所有人,無論他們的信仰和觀點如何,都不能不承認某些觀察和試驗的結果。但是在人文科學領域,也可以說是偽人文科學領域,有些思想觀念顯得無可置疑。至少在權威的教師教授掌握很大權力的情況下是如此,幸虧這些思想觀念隨著他們的退休或去世就消失了。但是,當我們重溫科學的歷史,在十九世紀,哪怕是對那些有過驚人發現的人來說,宇宙也是一架受決定論支配的機器,一個拉普拉斯想像中的聰明精靈能夠通曉過去和未來。還有一種化繁為簡的理論:如果我們認識基礎的部分,就可以繼而認識全部。如今這些思想正在被拋棄。因此,如果你看得出來,你會發現即使在檢驗程式從未間斷的領域也存在錯誤的根源。

在歷史(historique)方面,如果你們允許我做個文字遊戲的話,存在歇斯底里(hystrique)的錯誤。可以打一個距離稍遠的比方,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法國和德國有一個強大而且愛好和平的社會黨,它們都明確反對步步逼近的戰爭。但是,戰爭一旦爆發,這兩個黨都各自加入了神聖同盟。整個戰爭期間,每個民族的宣傳機器都將最卑鄙無恥的行為歸咎于對方。直到大家都厭倦了戰爭,但可惜已經太遲了。今天,同樣的悲劇正在以同樣的方式在中東地區重演。我們都知道消息是怎麼一回事,好些人都喜歡將不利於他們的那部分消息遮掩起來,目的是突顯對方的罪惡行徑。

最後,是被人們通常稱為範例的問題。對我來說,一個範例由一些重要的概念和它們的邏輯關係組成,它將對現實的某種看法強加於人。舉一個簡單化的範例,它旨在通過在動物界存在的現象來認識人類。猴子已經使用工具,螞蟻有一個自己的社會,利他主義靠基因遺傳,等等。於是,人被降低為動物。或者我們還可以舉一個分離的範例,它旨在通過排除人的動物性來認識人,這就是基本上在大學占主導地位的範例。生物系研究生物人,社會科學系研究生理人和社會人,而實際上,兩者組成的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存在。真正的問題是在人與自然之間連續不斷和辯證的關係中認識人類,但是這樣的範例是一個很難適應環境的文化。我們這個時代的知識,在我們看來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對於後代人來說卻是極其不夠,或者是貧乏的。卡爾‧馬克思說過:"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做什麼。"而他自以為知道人是什麼,他們做什麼,但是他錯了。巴斯卡說過,知識的領域在擴展的同時也增加了它與無知的領域的觸點,實質上,我們知道得越多,我們對宇宙、自然、生命獲得的知識越豐富,我們越走向不可知的神秘境地。

這就是第一個黑洞,第二個黑洞與第一個也有聯繫。人們不教授確切的知識。然而,稍微瞭解一點兒認識心理學的人都知道,確切的知識並不是那些在形式或數學程式上極端複雜的知識,而是能夠將資訊和資料放到特殊背景中去的知識。眾所周知,一句話的意思取決於文章的上下文,這是所有做過將外文譯成母語練習的人都知道的,這是一個從詞到意,又從意到詞的轉化過程,最後重新建立意義。同樣,有一天,你們聽人談到科索沃,這個詞對你們來說很陌生。必須要建立一個背景,甚至只建立背景還不夠,還必須瞭解古代歷史,奧斯曼帝國的歷史,共產主義危機的歷史,巴爾幹的歷史。只有這時我們才開始明白科索沃是怎麼回事。這是因為建立背景是非常必要的,我要說,這在技術性企業中同樣重要。例如,納賽爾上校根據需要建造的阿蘇旺水壩,是為了給社會和埃及經濟提供能源,並且整治河流,阿蘇旺水壩本身建得很好。只是人們之前沒有想到,水壩將一部分能夠肥沃尼羅河下游河谷的河泥擋住了,而且把尼羅河兩岸人民作為食物的一部分魚也擋住了。你們知道埃及富饒的地區主要是尼羅河畔,其兩邊都是沙漠,因此,這導致向已經人滿為患的城市的移民,許多農民流離失所,甚至可以說,還導致尼羅河漲水,氾濫成災,在兩三年之間,河水肥沃了那片比沿河更寬廣的地區,今天人們發現堆積起來的河泥威脅到水壩的安全,也就是說,人們做過許多這樣的決定,尤其是在前蘇聯,許多龐大的技術性企業,都是在沒考慮後果和脫離實際的情況下建造的。因此,我以為,背景教學是知識的迫切需要。就拿經濟學來說吧,它是技術上和數學上最發達的人文科學,但是為什麼從人的觀點來說,它卻是最落後的?從人的觀點來說它是最落後的,因為它脫離了人的背景,脫離了人類社會多元的特性。脫離了人的現實的經濟是一個缺乏遠見的經濟。當然,人們不能預料諸如目前的中東衝突再次造成石油價格上漲,同時股票在華爾街和其他地方下跌。一個能萬無一失地預測人類現實的科學是不存在的,但是人們至少可以丟掉迷信預言的教條。所有教條主義的未來學家都垮臺了,並從七十年代開始在舞臺上銷聲匿跡。必須補充說,經濟學離不開計算,因為它要處理相當數量的資料。但是,如果經濟學家最後竟相信唯一重要的現實是可以計算的現實,那麼所有人的生命,幸福,不幸,悲傷等等就都消失了。經濟學可以認識一切,處理、解決一切問題的經濟信念是一個在九十年代占統治地位的幻想,現在,在世界各地,這一信念正在破滅。

背景本身也需要它自己的背景,今天,知識應該參照總體狀況。總體狀況當然是我們這個地球的狀況,這裏面既有地方事件對整體的影響,也有整體行為對地方事件的影響,這是我們自伊拉克戰爭、南斯拉夫戰爭和目前的中東衝突以來都知道,而且可以驗證的。讓我們再擴展一下思路,還是那個巴斯卡,他在十七世紀的時候提出過一個原則,他說:"所有一切事物,哪怕是離我們最遙遠的,相互間也是以一種令人難以覺察的方式聯繫在一起,如果我不瞭解整體,就不可能瞭解部分;如果我不瞭解部分,也就不可能瞭解整體"。什麼是確切的知識?這就是在部分和整體之間往來如梭的知識,是嘗試將部分放到整體之中的知識,不是對整體的看法模糊不清的知識,整體是由部分之間的相互作用構成的,它反過來又對部分具有追溯效力。由於我們受制於支離破碎的知識和分門別類的知識,也就是那些使我們無法把握背景和整體的知識,我們就更應該教授確切的知識。在我看來,被人們稱作知識的文明,同時也是一個盲目的文明,因為我們既看不到整體的問題,又看不到基本的問題。當然了,專家們聲言,只有一般的概念沒用,但是為什麼專家對什麼是愛、善、政治、世界、真理有他的看法呢?這些看法不也是空洞的、愚蠢的嗎?可是專家不也有這些一般的概念嗎?因此,在我看來,必須將知識貫通。

第三個黑洞是人的同一性。奇怪的是,我們的同一性完全被教育大綱所忽略。正如我對你們說過的,你們可以在生物學中瞭解一點兒生物人,在心理學中學到一點兒人的心理,等等。但你們知道人的真實存在是不能撕裂的。我們是生活在一個社會中的個人,而且我們屬於一個種類。請注意,我們存在於社會之中,但是這個社會也存在於我們身上,因為自從我們出生,就已經帶有文化的烙印。我們屬於一個種類,但是同時,這個種類就是我們自身,而且它的存在取決於我們。如果我們拒絕與異性配偶結合,我們這個種類就會滅絕。因此,個人—社會—種類之間的關係就像神聖的三位一體一樣,其中的一位產生另一位,而且在另一位的身上存在。人的真實存在是三位一體的。再者,我相信今天人們可以使所有的科學都集中到人的同一性上。解散某些學科將有利於促進這一融合。應該看到在二十世紀下半葉,一個將許多學科集中到多學科科學中來的革命已經開始。宇宙學,地球科學,生態學,史前學就是如此。以宇宙學為例,為了想像宇宙初始的情況,它使用微觀物理學,粒子加速器,還借助觀察,以及對世界的哲學思考。例如,偉大的天體物理學家于貝爾‧勒韋,哈金斯(Hawkins),蜜雪兒‧卡塞等人,他們都在思考我們存在於其中的這個不可思議的宇宙。但是對於人的同一性來說,重要的是知道我們處在一個微不足道的、迷失在宇宙中的星球上。我們的使命不再是征服世界,像笛卡爾、培根、馬克思曾經以為的那樣。不,我們的使命是使我們這個小小的星球文明存在下去。此外,地球科學證明,我們處在一個由宇宙殘渣構成的星球上面,這些殘渣是由以前太陽的一次爆炸產生的,現在要弄清楚的是,這些聚集起來的殘渣如何創造了某種組織——自組織,形成了我們的地球。還要說明地球產生了生命,我們就是生命的孩子。生物學,進化論向我們揭示,我們身上帶著的最初的活細胞是如何發展、繁殖和多樣化的,儘管如此,當我們想到我們的同一性的時候,我們應當想到我們身上有宇宙初始階段誕生的粒子,我們身上的碳原子產生於現在的太陽之前存在的太陽,它們是由三個氦核同時相遇而產生的。我們知道分子和神經分子是在地球上形成的,我們知道我們是宇宙的孩子,同時由於我們的知識和我們的文化,我們又變成相對來說的陌生人。斯賓塞‧布朗曾說過:"讓我們來想象一下,宇宙想認識自己。"它無法立即認識自己,必須要有一定的距離。我們自己想看自己的時候,我們要先把自己視為客體。所以,宇宙伸出了一肢手臂,相當於一個柄,在這個手臂的末端,它創造了一個有思維和認識能力的體系,當這個體系轉向宇宙的時候,既可以說是成功了,也可以說是失敗了。為什麼說失敗了呢?因為這個延伸物成為他所歸屬的那個世界的陌生人。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是這個世界的孩子,同時我們又是相對而言的陌生人,對於人的同一性來說,重要的是既知道這個屬性,又知道這個陌生性。

此外,我們應該教授從猿到人進化過程的知識——史前學。這個持續了幾百萬年的過程,以及在此過程中,兩足直立、手、工具、大腦的發展導致火的使用和語言的產生,最後是人們稱之為文化的東西,即不能通過遺傳獲得,而要學習的東西。所有這個過程向我們揭示了我們既是動物,又超越動物,同時讓我們明白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這就是人類的統一性和多樣性。文化是不能遺傳的東西,必須要學習,但是它的存在有賴於各種文化,而各種文化是非常不同的。語言也是一樣,它的存在有賴於其他不同的語言。音樂的存在也有賴於其他不同的音樂,也就是說,人的這個統一性只能通過不同的形式來實現,實際上,人類的豐富性可以產生這個多樣性。哪怕僅僅是為了讓我們這個地球上的人相互理解,也有必要把人類想像成一個由各式各樣的人組成的整體。

我現在來談第四個黑洞。這就是我們世界的處境,今天被人們稱作世界一體化的東西,但是,你們知道,世界一體化只是一個進程的現在階段,這個進程早在征服美洲和達迦瑪環球航行的時候就開始了。先是產生了一個細菌的一體化,因為西歐的細菌蜂擁到美洲印地安居民的身上,接著是美洲的細菌又蜂擁到歐洲,當然還有遷移,番茄、馬鈴薯傳到歐洲,拯救了歐洲的饑荒。馬被運到美洲,但是,你們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和諧的進程,而是一個伴隨著兇殺、殘殺、武力統治,販賣黑人的殘暴進程,所有這一切孕育了這個被人們稱作全球化的時代,與我們現代相對應的時代。二十世紀的全球化時代也是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及一次世界危機形成的,也就是說,我們對這個現實有一種悲劇感,但是,這個現實有雙重性,因為在殖民化和對美洲印地安人統治的同時,一個名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儘管他是一個中世紀在西班牙受迫害而改信天主教的猶太人後裔——的神父說:印地安人也是人。像我們一樣,他們也有靈魂,完全不像西班牙神學家們所斷言的那樣,因為耶穌沒有生在美洲,所以印地安人沒有靈魂。還有蒙田,他堅持不同文明價值的理念。還有孟德斯鳩通過剖析自己對西方所做的自我批評。還有人權,當然,人權最初只屬於統治者,但是後來為被統治者奪取,就像西歐發明的民族的概念,後來在二十世紀風靡全球一樣,就像民主的歷史,剛剛誕生的時候羞羞答答,非常有限,今天也尚未在所有的地方生根發芽,但是我要說,有兩個一體化,一個是今天的經濟霸權、標準化,也就是市場的世界一體化,另一個是人權的、展現人類博愛的世界一體化,它通過一種新類型的世界公民而進行,他們就是無疆界醫生組織的醫生,國際特赦組織、保護弱小民族的國際倖存者組織、綠色和平組織,以及其他組織的活動分子。

認識我們的星球是困難的:各式各樣的進程——經濟的,神話的,社會的——縱橫交錯,尖銳複雜,對知識構成挑戰。瞭解目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很困難。奧爾特加‧伊‧加塞說過:"No sabemos lo que nos pasa,eso es lo que nos pasa"(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是我們恰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瞭解現時必須與它保持一定的距離,可是今天,一切都加快了,一切都變得複雜,瞭解現時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要講授的正是這個困難,一定要讓學生知道,簡單地說地球唯一重要的問題是人口,食物,原子彈,或者生態是不夠的。有一大堆問題糾纏在一起。尤其是未來人類面臨生死存亡的問題,核武器,生態受到威脅,民族主義浪潮洶湧,加上宗教推波助瀾。今後,人類結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這也是要揭示的。

我就此提出第五個黑洞:人們教授確定性,然而需要教授的恰恰是不確定性。今天,所有偉大的科學,從微觀物理學到人類進化學都成為確定性和不確定性之間的賭博。在所有領域,特別是人類歷史領域,必須講授出人意料的事情。歐裏庇得斯在三部悲劇的結尾都說過:"諸神為我們準備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期待的沒有發生,而發生的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這個二千五百年前的思想,我們卻一忘再忘。所以,意料不到的事情不斷發生,柏林牆的倒塌,南斯拉夫的戰爭,當和平進程似乎即將度過最後幾道難關就達到目標的時候,中東戰爭爆發,前功盡棄,一切又都成為問題。一定要正視不確定性,首先是個人的不確定性,因為儘管我們有社會醫療保險,我們每個人不僅不確定自己的死期——雖然知道死是必然的——,而且不確定自己的命運。人們以為在愛情中找到了幸福,可是兩三年以後,發現兩個人都犯了錯誤。疾病總是對我們突然襲擊。我們沒有受過面對不確定性的鍛煉。還有歷史的不確定性。沒有人再能預言幾個月以後,明天,後天,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在這個昏暗的世界,我們被迫在充滿不確定因素的海洋上航行,時而穿行於確定的群島之間,這就是人類的冒險。今天,我們知道這是未知的冒險,我們需要一種教育,能幫助我們面對這個冒險而不氣餒。

第六個黑洞是傳授人類的理解。理解不僅在不同宗教之間,不同文化之間是必要的,在我們之間也是必要的。令我非常驚訝的是,即使在同一個家庭當中,在父母和子女之間,兄弟姐妹之間,互不理解的現象也越來越嚴重。為什麼由於我前面談到的某些進程,自我欺騙,自我辯解,極端自我中心,發生爭論和家庭糾紛時缺乏理解力,這一切產生了一個惡性循環,一個人的憤怒引起另一個人的憤怒,而不是停止辱駡別人。如果不系統地、具體地進行理解教育,怎能期待人際關係哪怕些許改善呢?

最後一個黑洞,簡單地說,我剛才講過,我們既是個人,又是同一個種類的成員,同一個社會的成員。如果有一個倫理,一個人類的倫理,它首先是一個個人的倫理,也就是說,為自己,為個人榮譽的倫理。但是,它同時也是一個為社會的倫理,社會只有是民主的才有意義,因為在一個民主的社會,一個公民應能感到與他人休戚相關,並對他人負有責任,因此有一部分倫理是為社會的。今天,地球既是一個整體,又處於四分五裂,應有一個全人類的倫理,也就是說,努力使我們超越這種混亂的狀態,戰爭的狀態,並開始讓我們的地球文明起來。








2007-12-10

(轉)追尋眼睛的故事


這篇文章是阿昇轉寄給我的,我好像沒看過文中所提那位作家的作品,但這人如果真如文中所描述:「你感到他的心坦蕩蕩,他的說話真誠沒有花巧...」,那我真想瞧瞧呢。對於這種被冠上「偏激」帽子的人,我都挺有興趣,看看到底是他偏激,還是世人沒包容心。特別是,我也喜歡罵人,看看人家怎麼罵人還令人佩服,學習一下也挺好,呵呵。








在北京,認識一位硬朗的作家張承志。身形高大、粗眉的張承志,被視為現代魯迅,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之勢。

與張承志聊天,是愉快的,看他的書,更是痛快。他嫉惡如仇,要罵的,毫不留餘地,即使已走入暮年,靈魂深處仍然有所堅持與追求。

友人說,即使張承志言論如何偏激,即使你怎樣不認同他的觀點,但你也會尊敬他,因為,你感到他的心坦蕩蕩,他的說話真誠沒有花巧。正是這種赤子情懷,他吐出每一句話,他寫出每一個字,都是這麼有力量,這種力量會令到你啞口無言,只有敬重。

內心正直,才能寫出充滿力量的文字。香港甚麼甚麼才子、甚麼甚麼知識分子,一味往強的一邊靠攏,不可同日而語。

翻開張承志老師的文集《誰是勝者》,其中一篇《找到的眼神使你戰慄》,看得我淚水翻騰,心情激動。

該文直指國家地理頻道(National Geographic
Channel)的不是。二○○一年當美國轟炸阿富汗時,該頻道立刻翻出旗下《國家地理雜誌》十多年前一期以阿富汗少女為封面的,那一雙銳利的綠色眼睛,正在控訴蘇聯入侵阿富汗。

阿富汗再次受侵襲,國家地理頻道立刻派出龐大的攝影隊伍,尋找當年的少女,攝製出一部名為《尋找阿富汗少女》的電視紀錄片。

可是,他們並沒有跟隨那雙眼睛來控訴戰爭,反之卻利用了少女的眼神,將他們的獨家製作浪漫化和趣味化,而轟炸之聲則變成刺激的背景音樂。

攝影隊無視戰爭的殘酷,寧願花力氣,用上高科技來核對眼睛的?合度。然後,要求當年的少女,如今已是中年婦人的她,在鏡頭前擺出各種的姿勢。

張承志老師這樣寫道︰

「在她灼灼逼人的眼神中,依然滿盈著恐懼、懷疑和悲哀。F16
不懂,這眼神不僅傳達了她和她們對這不義世界的觀點,也傳達了『它』(攝影隊)的觀點,為甚麼呢?你為甚麼要固執地強迫我擺姿勢呢?你這樣做會給我帶來食物和毛氈麼?明天鄰居和家人會怎樣對待我呢?」

之後張承志質問,當她的眼睛因金錢和恐懼直視鏡頭時,攝影師可會感到戰慄,在新聞與藝術道德、人道、正義面前發抖?

作為觀眾的我們,是否也曾為「她的眼神」而興奮討論過一陣子?又或也曾戰慄麼?

多謝張承志老師的當頭棒喝,回想當時,我們不也有為「國家地理頻道」追尋眼睛的故事而著迷嗎?不也有為此而津津樂道嗎?值此,我為自己感到羞恥。

沒錯,我找來該頻道那一輯《尋找阿富汗少女》的紀錄片,當時阿富汗的托拉博拉山地給美國炸個稀巴爛,該地成為七千公斤超級炸彈和各種新式武器的試驗場,當地三千無辜的居民被炸死,但紀錄片卻沒有把這慘無人道的景象紀錄下來,只一味尋找他們心中那雙眼睛
- 十七年前被他們拍下的眼睛,阿富汗一名少女透過眼睛審視悲苦荒誕的人生。

當然,攝影隊不是要去追尋眼睛?的世界和故事,而是要一再展示他們的成功,商業世界的獨具慧眼,從而帶來收視與財富。

在紀錄片中,沒有一個人控訴戰爭,只管為攝影隊尋找眼睛的?索。張承志質問,這是受到攝影隊口袋的美元誘惑,還是出於恐懼,他們或許認為美國攝影隊和美國侵略軍同是一夥人。

當找到第一位可能是封面少女的目標時,他們無不雀躍,他們冷靜細心用虹膜技術分析她的眼睛,結果不相符合而否決了她,哪管她的眼睛同樣冷峻、銳利和充滿恐懼與控訴。

我們有記住這雙更深沉的眼睛嗎?

即使她在冒充「封面少女」,我們有為她所傳達的世界而展開討論嗎?

沒有,我們繼續跟?攝影機,去尋找真貨色。張承志說:「冷峻的虹膜測試如判決,如今,不僅將由武器決定戰爭的勝負,而且將由高科技決定故事是否有趣味性。」

阿富汗人的尊嚴給戰爭磨蝕了,但想不到還要給這個虹膜鏡再蹂躪一番,我們一起參與了月黑風高的「殺人事件」。

那副攝影機猶如一枝來福槍,虹膜如子彈,射穿了我們的良心。

作為記者,當身在前線,我經常受到困擾,我要如何為新聞系學生立下新聞道德的榜樣?現在舊事重提,目的就是拋磚引玉,讓大家不要忘記,我們還有新聞德道這回事。

17:38 發表於 大地旅人 | 永久網址 | 留言 (1) | Email this

(轉)姓 Ng 還是 Eng?





姓吳的網友問:

我身在美國,發現很多美國人都不懂得讀我的姓氏 Ng,有些人更奇怪地把它讀成 Eng,Ing,甚至 Ang。到底是為甚麼?

以前也有姓吳的學生問我這個問題。明明英文裡就有 /ŋ/ 這個音(eg. sing,sang,sung),為甚麼老外們不照讀? 其實英文的 /ŋ/ 音只見於音節尾部,卻從不在字頭出現,更不會獨立成字。所以他們不習慣或根本不懂得怎樣讀這個沒有響音在前的 /ŋ/ 音。很多人唯有用自己最熟識的方法去讀:在前面硬擠一個響音,讀成 Eng,Ang,Ung。

情況就和香港人不習慣讀字尾的 /s/音一樣。在廣東話中,它只會在字頭出現(如「西」,「沙」)。所以我們覺得英文的 /s/ 字尾特別難讀,很多人更乾脆不去讀它。

有些姓吳的香港人為免難為鬼佬鬼婆,在自己姓氏譯音前加上響音。這樣就能省卻教他們讀音的麻煩了。

但有心促進語言交流的姓吳朋友,以後向來自英語國家的人介紹自己時,不妨用心教他怎樣讀好個真正的 Ng 字。很容易的:叫他把 Sing 字拖慢來讀,讀到尾音 /ŋ/ 時叫他保持發聲,並緊記著這個發音的感覺。記緊後,就可以叫他嘗試單讀 /ŋ/ 音。多試幾次,他一定讀得好你的姓。

以後廣東人是否繼續要在姓氏前加上多餘的響音,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資料來源:http://hk.myblog.yahoo.com/siu82english/article?mid=6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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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找到一個有趣的部落格,其實最先只是要看這篇:I don't give a shit後來發現這個版主介紹挺有趣,就接著看下去了。呵呵,英文要這樣教應該很好玩吧。不過,上面這篇我還是一知半解,那個字怎麼念阿,不是ㄨˊ 嗎??